你不知道的隋唐“刀人”:曾为帝王掌管衣服,后沦为侍妾

时间:2021-01-15 17:35:57 来源:互联网 热度: 作者: 佚名

隋唐史籍中有关刀人的记载,本未引起学界注意,直到《太尉秦王刀人高(惠通)墓志铭》出土后,才引起学者讨论。但意见颇不一致,分歧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。一是对刀人身份的理解。葛承雍认为刀人是秦王的女侍卫,陈丽萍认为刀人为隋代低级后妃名号,霍斌则强调刀人到唐初已是诸王侍妾,而段锐超提出将刀人称为贴身女侍、宫人或更近其本质。二是对刀人本义的理解。葛承雍认为刀人是带刀侍卫;段锐超则以为刀人本义或跟掌承“人主防身刀”有关。三是关于刀人高惠通的家世。葛承雍提出高惠通之父高世达是隋末民变中的高士达,因避太宗讳将“世”改为“士”;段锐超则据“二名不偏讳”的原则,认为“世”字无需避讳,并以《隋书》中未讳王世充之名为例。尽管以上讨论都有其合理之处,但笔者仍感未尽其详。因刀人对完整认识隋唐时期后妃体系的建立及其演变有重要意义,故有必要重新探研。

关于刀人的设置及身份,学者的意见分歧涉及两个问题。第一,刀人在隋代是不是低级后妃名号?第二,刀人在唐初是否已属于诸王侍妾?

先看第一个问题。隋初,“著内官之式,略依《周礼》,省减其数。嫔三员,掌教四德,视正三品。世妇九员,掌宾客祭祀,视正五品。女御三十八员,掌女工丝枲,视正七品”。但因独孤皇后“外预朝政,内擅宫闱,怀嫉妒之心,虚嫔妾之位,不设三妃,防其上逼。自嫔以下,置六十员。加又抑损服章,降其品秩。至文献崩后,始置贵人三员,增嫔至九员,世妇二十七员,御女八十一员”。可见,隋文帝几经周折,最终将后妃人数确定为一百二十人,且皆为视品官。所谓视品,即是视流内品的简称,《通典》说:“隋置九品,品各有从……置视正二品至九品,品各有从,自行台尚书令始焉,谓之视流内。视流内自此始”,但这里忽视了视品内官的设置,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。

炀帝即位后,对后妃制度作出改革。文帝时的视品官后妃系统,被炀帝划分为流内品和视品两个系统,而承衣、刀人属于新设立的视品官系统,为视六品。一般来讲,视品官的地位低于同一品阶的流内品,却仍高于低于其视品品阶的流内品,那么承衣、刀人的视六品就要高于采女的正七品。因此,《隋书·礼仪志》在提到三者待遇时,把承衣、刀人放在采女之前。这就可以明确,隋代刀人属于后妃,但属于视品官系统的后妃。笼统地说刀人是低级后妃,这是不够准确的。

再看第二个问题,如果刀人在唐初已沦为亲王侍妾,那么不应仅见于秦王,也不应史无所载。实际上秦王是极为特殊的存在,他有许多高于其他亲王的权力。武德四年(621),洛阳平,“高祖以自古旧官不称殊功,乃别表徽号,用旌勋德。十月,加号天策上将、陕东道大行台,位在王公上”,次年七月,“为秦王世民营弘义宫”,十月,“加左右十二卫大将军”。其中,天策上将是前所未有的称号,位在王公之上,金辂、衮冕都是只有皇帝、太子才能使用的器物,住所称宫也是比拟皇帝和太子,总领十二卫大将军更是权比皇帝。又据《太尉秦王刀人高(惠通)墓志铭》所载,高惠通于“武德五年六月五日被选入内”,这正值平洛阳之后、秦王权力达到巅峰之时。这就有理由相信,秦王府的刀人当是李世民专享的一项特权,但这并不意味着刀人在唐初已是亲王侍妾。

那么,为何在唐代内官记述中不见刀人的记载呢?这应是源于武德九年的一场变革,“武德九年,诏曰:‘王者内职,取象天官,肇自古者,具有节文……’自是中宫前后所出三千余人”。“取象天官”是指《礼记》中所说的“古者天子后立六宫,三夫人,九嫔,二十七世妇,八十一御妻,以听天下之内治”,也就是皇帝按编制应拥有一百二十个后妃,而隋末后妃大大超员,故武德九年加以淘汰,被淘汰者三千余人。可以想见,这三千余人里,一定是没有编制的承衣、刀人占大多数。经过此番减省,唐廷借此取消了视品官后妃系统,所以唐代典章中所载的都是流内品后妃而无刀人。

段锐超认为,刀人本义是负责承接、安放、管理皇帝随身所佩带刀剑之人,但这其实是属于尚服局司衣的工作。“司衣,掌衣服”,刀剑也包括在其中,她们并不属于后妃系统,并且这种说法也忽视了炀帝为后妃取名的本意。炀帝为后妃取名,“参详典故,自制嘉名,著之于令”,想来取名刀人也必然有其典故。

《礼记》中说“礼也者,反本修古,不忘其初者也。故凶事不诏,朝事以乐;醴酒之用,玄酒之尚;割刀之用,鸾刀之贵;莞簟之安,而稾鞂之设”,把祭祀中的割刀和鸾刀并称,当成是反本修古、不忘初心的事例;又说“割刀之用,而鸾刀之贵,贵其义也,声和而后断也”,其意是割刀在于用途,鸾刀在于意义,用鸾刀切割,牲肉割断并且声音美好。综合来看,割刀、鸾刀不但能做切断之用,而且鸾刀还能使声音美好,寓有遵循古制、不忘其初之意。

因此,炀帝以刀人为名,一方面表示刀人是整个后妃系统的最末一等,后妃系统至此而断;另一方面也表达了自己对古制的缅怀。

葛承雍、段锐超有关墓志避讳的讨论值得商榷。事实上“世”“民”二字不偏讳是在武德九年六月之后,“其官号、人名、公私文籍,有‘世民’两字不连续者,并不须讳”,但之后执行得并不严格。“孔颖达《五经正义》不避‘世、民’等字,颜师古注《汉书》,凡旧注所有‘世’字、‘民’字皆仍之,至己说则易‘世’以‘代’,易‘民’以‘人’。”不过,《隋书》中恰恰避讳了“世”字,《王世充传》将传主写为王充。

高惠通死于武德九年四月十日,下葬是在十四日,其墓志必是在此之前完成,此时“世”字、“民”字都是不避讳的。例如,与高惠通墓志几乎同时的崔长先墓志,其中提到“王世充窃名假号,旅拒三川”,“世”字未加避讳,又说崔长先“参筹蕃政,賛缉民和”,“民”字也未避讳。故高惠通墓志也不会避讳“世”字,其父不可能是隋末的高士达,只能是高世达。

综上,刀人在隋代属于视品官系统的后妃,她的名号源自《礼记》。唐初,秦王也拥有了征召刀人的权力,刀人高惠通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召入秦府的,其父高世达与隋末民变领袖高士达没有任何关系。

(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“隋唐五代城市社会各阶层研究”(18AZS006)阶段性成果)

(作者单位:北华大学历史文化学院)

原标题:隋唐时期“刀人”辨疑

来源:中国社会科学网-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:孙俊